中国和希腊，文明古国，相距遥远，很多相像，很多不同。

1979年中国新闻代表团访问希腊，作为对希腊新闻代表团访华的回访，也是文化大革命后中国派出的第一个中国新闻代表团。那时我已经是新华社驻雅典的记者了，是代表团成员兼翻译。团长是《工人日报》总编辑邢方群，另一位主要成员是《天津日报》总编辑石坚。还有两位政府官员。

参观访问离不开宴请，宴请有表演和谈话。

                                            普拉卡和卫城

莫尔菲斯在雅典古区普拉卡接待代表团，主要介绍代表团行程安排、访问项目、要会见的人物等等。因为代表团成员都是第一次来希腊（大部分第一次走出国门），访问持续12天，主人希望他们对希腊有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老莫在普拉卡宴请的目的是告诉中国记者们，古老的城区一定要保留，千万不可毁掉，一旦毁掉，上负老祖宗，下对不起后来人。也想向中国记者们展示一下希腊的夜生活。结果是一半成功一半失败。失败是餐馆的文艺表演。节目中有一个埃及肚皮舞，可把我们吓坏了。现在的年轻人都知道这个舞，可是那时，当舞娘开始与观众互动时（当时我们还没有这个观念），最紧张的是邢方群团长和石坚。

邢方群是1938年的中共老党员，当时还兼任中华全国总工会书记处书记。2006年病故，享年89岁。石坚14岁加入中国共产党，除总编辑外，先后担任天津市人大常委副主任和党组副书记。2014年病故，享年90岁。请想想看，这样的两位老革命，哪见过那样的场面？埃及舞娘一出场，邢团长就问我：“小李，这不是黄色表演吗？”我解释说，这是埃及的民间舞，不属于黄色。可是，当一位舞娘来到邻桌和一位美国人互动拍照时，他再也坚持不住了，下令：“赶快退席！”于是，我们丢下满桌美食，仓皇离开，好像那个肚皮舞娘在后面追赶我们似的。

                     如今肚皮舞在中国成了年轻人减肥的运动

雅典古城堡闻名于世，却多灾多难，和中国的圆明园有相同的遭遇。老莫特别派了“特殊的导游”维吉女士陪同我们参观。她大约40岁左右，一头黑发，保持着苗条的身材。她知识丰富，讲流利的英语和德语，说话声音非常悦耳动听（后来才知道她是希腊悲剧演员）。当她介绍说到神庙几次被烧毁，尤其1801年时任英国驻奥斯曼帝国大使的埃尔金勋爵盗窃了一大批神庙的大理石雕像等文物运到英国，我们马上联想到，就在同一时期，八国联军入侵北京，烧毁著名的圆明园，掠夺走大批文物。而参加那次掠夺的英国人之一竟是这位埃尔金勋爵的儿子。他在日记里记录下了那场浩劫的许多情景。这真是历史的造化，怎么那样巧合！两国古老文明都遭遇过外国的掠夺。

                                                     作者在雅典

哈里斯在雅典郊外一个名叫“洼里烤羊村”请我们吃烤全羊。整个村子的繁荣、菜品、酒类和饮品的丰富，在当时的中国是无法想象的。三个阿尔巴尼亚人来到我们桌旁，弹琴唱歌。他们是来自阿尔巴尼亚的难民。老哈借题发挥说，我们都是新闻工作者，看客观事实，报道客观事实。我写了很多关于中国的文章，客观介绍了中国。但是，有些话我没有说，因为时机不到。今天我要和你们探讨，到目前为止，社会主义有问题，你们国家大，人口多，可是老百姓的生活太苦了，太穷了，难道生活在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不应该比资本主义国家人民生活得更好一些吗？我们当时没法回答。唉，老哈先生，如果你能活到现在，再看看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巨大变化，看看习近平主席已经领导中国进入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发展新时代，那该多好啊！

老哈知道我们不回答的原委，话锋一转，说，你们国家从南到北，到处有大片的平原，而我们希腊到处是丘陵、山地、大海和岛屿。这是因为当初神造大地的时候，背着一个口袋，来到欧洲，从北方开始，先撒细土，然后粗土……当他来到希腊上空时，口袋里只剩下沙子和石头了，已经筋疲力尽的神一股脑儿地把口袋里的沙石散在了下面，扬长而去。于是希腊只有山丘，沙滩，石头，落在海里的石头形成了3000多个小岛。邢团长喜欢这个故事，回答说，神还真公平，给你们的沙滩、大海和石头成了希腊的三件宝。

中国有句话叫“无巧不成书”，26年后，2005年夏天，我在北京担任希腊海运部长访华翻译，在中国船级社董事长李科浚举行的招待宴会上，他也讲了这个故事，还说这是他岳父访问希腊时听到的故事。我一打听，他是邢方群的女婿！中国船级社为希腊商船队提供了非常好的服务，海运部长是专程去感谢的。

       胡锦涛访问农业联合体

瓦索斯陪同我们访问克里特岛，除了名胜古迹外，主要安排了百扎农业联合体。老瓦致辞说：“我是中国人的老朋友，在中国受到你们热情接待，和中国新闻工作者共同进餐已经不止一次了。我今天请你们参观这个联合体，因为我在中国参观了人民公社。”

这个联合体最大的特点是农民家家户户有自己的土地、果园、葡萄园、橄榄林。完全自主经营管理。产品从加工包装到对外销售，全由联合体负责，保证农民的利益。主要产品是各种新鲜水果，橄榄油和葡萄酒，畅销整个欧洲，远销美国，近年来也开始在中国打开市场。我们是第一个访问这个联合体的中国代表团。后来随着改革开放，江泽民、胡锦涛等老一代领导人都来过这里。

当我们访问结束，老瓦给代表团每个人送了联合体特产红、白、粉红葡萄酒。他说：“我这是借花献佛。当我访问中国时，你们反复说人民公社好。可是我觉得，失去土地的农民，没有了耕作和经营权，积极性不高，我觉得农民只有看到自己的利益时，才会真正把自己当主人，积极创造财富。”又是一个没有回答的谈话，因为那时我们还停在“人民公社好”的时代。

到了2005年7月，我陪同希腊萨洛尼卡市市长访问其姊妹城中国沈阳市，两位市长会谈时，沈阳市长回答关于人民公社问题时，就坦率地说：“人民公社在中国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现在看起来是失败的。”